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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注农村养老

2025-09-11 14:00:06 来源:法治日报·法治周末

■ 编者按

在广袤的乡村,数以亿计的农民正步入银发之年。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,我国农村地区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已达1.2亿。

伴随农村老龄化程度的加深,少子化、空巢化现象日益普遍,加之农村生产生活条件的现实约束,传统家庭养老模式的实际基础正在松动。而长期存在的城乡二元结构、农村养老保障体系的历史欠账与发展滞后等因素,更使得农村养老问题成为我国养老服务体系中“短板中的短板”。

当传统的农村养老模式难以维系,不少地方开始探索新的出路。

去年6月,我国首份全国层面发展农村养老服务的总体性部署出台。截至目前,覆盖农村的基本养老和社会保障体系已经基本建立,包括农村社会救助和最低生活保障制度、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以及农村养老保险制度。

本期《法治周末》将视角转向农村养老问题,从个体感受、政策变迁方面展现农村养老服务中的变化和挑战,敬请关注。



一位空心村老人的养老日常

社保卡里的钱、田里的收成、儿子的汇款,构成了他晚年生活的经济图谱。在这个图谱里,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,每一次开销都要反复权衡



《法治周末》记者 高原

清晨五点半,天刚蒙蒙亮,74岁的王守仁已经醒了。水稻3天前刚完成育苗移栽,接下来的三天要浇两次水,这是保收成的关键。为了赶在日头毒辣前干完活,他不得不比往常起得更早。

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挂在床头,袖口处已经磨出了毛边。他熟练地套上衣服,走进厨房。灶台上放着昨晚的剩饭——半碗米饭和一碟咸菜。转动煤气灶开关,蓝色的火苗蹿起,锅里的剩饭很快冒出热气。他就着咸菜默默吃完,这就是他今天的早饭。

这里是河北东部一个普通的村庄。户籍登记显示全村有1500多人,但常住人口还不到一半,且平均年龄已经超过65岁。王守仁的一儿一女都在县城打工,孙辈们也在县城上学。6年前,妻子因卵巢癌去世后,他就独自守着这座老屋和两亩田地。

“村里像我这样的老人多了去了。”王守仁掰着手指细数,光是他住的这条街道,12户人家中有8户是独居老人。他的手指粗糙,指节因常年劳作而微微变形。

经济压力

每个月的15号,王守仁总会骑电动车到镇上的农商银行,在自助查询机上插入社保卡、输入密码,眯着眼睛看屏幕上跳出的数字:180元。

这张社保卡记录了王守仁的养老经济账,这180元,也是王守仁最稳定的一笔收入。它来自2009年开始实施的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制度,经过多次上调,从最初的每月55元,到现在的180元。

除了养老金,再加上儿子们逢年过节的红包,以及卖水稻的钱,王守仁一年的收入大概是10000元,“维持日常生活够了,就是不敢生病。”王守仁说。

王守仁患有高血压和关节炎,每月药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。他吃的降压药一盒要28元一盒,一盒只能吃半个月。关节疼痛时贴的膏药,一盒三片要12元,只能用3天。“有时候疼得受不了才贴一片,能省就省。”王守仁说。

去年冬天,王守仁的关节炎发作特别厉害,村医给开了一个疗程的膏药后没有缓解,儿子带他去县城的医院,医生建议他做一个疗程的理疗,需要600多元。王守仁想了想还是拒绝了,“太贵了,够我吃3个月的药了”。

在王守仁的账本上,支出最大的一笔是“人情往来”这一项。

村里有红白喜事,他都得随份子,“除了红白喜事,老张家的孙女考上了大学,老李家的儿媳妇儿生了孩子,老刘家的孙子当了兵,老赵干活把腿摔骨折了要住院,这些都要随份子。”王守仁说。

每次随份子的金额100元到200元不等。“不能不随啊,开门过日子,互相交道要打。”王守仁说。

村子里的很多老人为了节省开支,在自家院子里开辟菜园种菜,不仅能省下买菜钱,吃不完的菜还可以拿到县城的集市上卖。不过,不同于年轻人使用二维码收款,王守仁喜欢收现金,“一个是自己不会弄二维码,还有就是让儿子把二维码打印出来我也不会用微信花钱。”王守仁说。

每天傍晚时分,王守仁开始准备晚饭。灶台上放着当季成熟的蔬菜,品相好的拿去卖钱,剩下的“歪瓜裂枣”自己留着吃。一碗水泡米饭配一碟西红柿炒鸡蛋,就是王守仁的全部晚餐。“这样一顿饭成本不到两块钱,要是买着吃,最少要五六块呢。”他说。

夜幕降临,王守仁拿出账本,记下今天的开销。社保卡里的钱、田里的收成、儿子的汇款,构成了他晚年生活的经济图谱。在这个图谱里,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,每一次开销都要反复权衡。

医疗困局

最怕的是突然生病。今年春天,王守仁在屋顶补漏,一不小心摔了下来,腰部重重地砸在院子的水泥地上。“当时就觉得腰跟断了似的,动弹不了。”王守仁说。

邻居闻声赶来,要送他去县城的医院,却被王守仁拒绝了。“孩子们都在打工,我去医院谁照顾?再说还得先垫钱。”他在床上硬躺了半个月,每天靠贴膏药缓解疼痛。

每次生病,村卫生室是王守仁最先求助的地方。67岁的村医李大夫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四十多年,不到20平方米的房间里,靠墙立着两个老式玻璃药柜,里面的药品稀稀拉拉,最常用的是感冒药和抗生素。

“现在最缺的是降压药和降糖药。”李大夫说,“这些常用药经常断货,上次进的100盒降压药,两个月就见底了。”最让他头疼的是,许多老人拿着县医院开的处方来取药,他这里10种药里有六七种都没有。

李大夫坦言:“自己的医术已经跟不上时代了,现在医院都是电脑开药,可我连打字都不太会。”更让他忧心的是,村里没有年轻的医生愿意来接替他的工作。“等我干不动了,村民们连量血压都找不到人。”

隔壁村的冯春常对此也深有体会。她患有糖尿病,需要定期测血糖,但村里的村医已经3年没有进测血糖的试纸了。

“医生说那些东西贵,进了货也没人买,不如多进些感冒药。”张桂兰只能每个月坐车去县医院测一次,“来回车费20元,测血糖15元,一次就要35元。”

“其实慢性病和小病都能克服,最怕的是生大病。”王守仁说。

王守仁的老伴到去世时,“治病一共花了12万多元,新农合报销了4万元,大病保险又报了1.5万元,剩下的自己掏。”王守仁说。

王守仁坦言新农合的实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农民看病贵的问题。目前,新农合政策范围内住院费用报销比例达到70%左右。但实际报销比例往往要低,因为一些药品和诊疗项目不在报销目录内。

王守仁的儿子解释说,实际报销比例低于70%的主要原因是很多药品不在报销目录内。“医生说的好些药都不在报销范围内,能报销的都是最基础的药。”他说。

比如,效果较好的靶向药物和免疫治疗药物大多需要自费,一次治疗就要花费数千元。而常规化疗药物中,也有相当一部分需要患者自付30%到50%的费用。此外,一些重要的检查项目,如pet-ct等高端影像学检查,也完全需要自费。

但王守仁还是很知足,他能感觉到国家对农民的用心,“如果不是有大病保险,那1.5万元也需要自己掏腰包。”

王守仁所说的大病保险,指的是对城乡居民因患大病发生的高额医疗费用给予报销,目的是解决群众反映强烈的“因病致贫、因病返贫”问题,使绝大部分人不会再因为疾病陷入经济困境。

2012年8月24日,国家发展改革委等六部委发布《关于开展城乡居民大病保险工作的指导意见》,明确针对城镇居民医保、新农合参保(合)人大病负担重的情况,引入市场机制,建立大病保险制度,减轻城乡居民的大病负担,大病医保报销比例不低于50%。

今年,卫健委、民政部等四部门又联合发布《关于进一步扩大农村贫困人口大病专项救治病种范围的通知》,明确将膀胱癌、卵巢癌、肾癌、重性精神疾病及风湿性心脏病5个病种纳入农村贫困人口大病专项救治范围。

通知要求,鼓励各地在国家确定的农村贫困人口大病专项救治病种基础上,结合当地实际,将本地区多发、群众反映强烈的重大疾病病种纳入专项救治。

“政策越来越好了,如果老伴当年能赶上这个政策,家里的经济负担还能小一点。”王守仁说。

空巢之痛

医疗困局尚未完全化解,另一个更为隐形的困境也摆在面前——当疾病来袭时,守在电话那头的儿女们却不在身边。

王守仁的腰痛虽然渐渐好转,但每次贴膏药时笨拙的动作,都在提醒他一个残酷的现实:在最需要人搭把手的年纪,他却只能靠自己。

王守仁的大女儿在县城商场里卖衣服,小儿子跟着装修队干活。两个人都在县城买了房子,王守仁摔伤后,儿女们要接他去城里,但他住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。

“在县城里像坐牢一样。”王守仁说,“白天孩子们都不在,我一个人也不知道找谁聊天,连对门住的是谁都不知道。”

王守仁的儿子也很无奈,他知道父亲一个人在家不放心,但没办法。“我回去种地根本攒不下钱,孩子要在城里上学,将来考大学,都需要钱。”

根据国家统计局2025年4月30日发布的《2024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》,2024年,全国农民工总量为29973万人,其中外出农民工(跨区域作业)17871万人,占比59.6%。这些农民工背后,是数以千万计的留守老人。

“我们这辈人理解孩子。”王守仁摆摆手,“他们不在家种地是为了让孩子不再当农民。只是有时候病了累了,真想有个人搭把手。”

王守仁最常做的是坐在院子里发呆,或者早早睡觉以节省电费。一台电视机是他唯一的娱乐伙伴。

每个周六的晚上,两个孩子都会和王守仁视频通话,王守仁总会提前洗好脸,换上最整洁的衣服,端坐在手机前。“爷爷!”屏幕里出现孙子圆圆的脸蛋,是老人一周中最开心的时刻。但信号总是不稳定,有时候话说一半就断了,有时候画面卡在那里,只剩下声音。

有一次视频时,王守仁的关节炎发作,疼得直冒冷汗,但他强忍着没说。“孩子在城里不容易,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。”事后,他在床上躺了3天,邻居发现他没出门,就过来看看,才知道他的情况。

在子女缺席的日子里,老人们自发形成了互助网络。王守仁和隔壁的张老太、对门的李老汉约定,每天早晨都在门口露个面,如果谁家的门一直关着,其他人就会去敲门看看。

农村老人的精神文化生活匮乏是一个普遍现象。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发布的调查报告显示,超过70%的农村老人主要休闲方式为看电视、听广播,超过40%的老人表示经常感到孤独。

王守仁最期待的是每月15日的养老金发放日。“那天大家都会去镇上取钱,能碰见几个老伙计,说说话。”取完钱,几个老人通常会凑份子买点猪头肉,打一壶散酒,聚在一起喝两杯。“那是最高兴的时候了。”

政策利好

尽管空巢的孤寂与医疗的困境依然如影随形,但政策的春风正悄然吹进这个村庄。当王守仁和老伙计们围坐闲谈时,越来越多关于养老政策的话题被提起,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话题,正逐渐化作他们生活中真切可感的改变。

去年春天,县里来的工作人员为王守仁办理了家庭医生签约服务。虽然目前家庭医生还只能提供基本的健康咨询和定期电话回访,但对王守仁来说,这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待遇。

变化不仅发生在医疗保障方面。

2022年,民政部印发《关于进一步扩大养老服务供给促进养老服务消费的实施意见》,要求每个县至少建有一所县级特困人员供养服务设施。在王守仁所在的县,一座崭新的养老院已经建成。虽然每月2000多元的费用让大多数老人望而却步,但政府正在研究制定补贴政策,让更多的农村老人能够住得起。

2024年6月,民政部联合农业农村部等21个部门印发《关于加快发展农村养老服务的指导意见》,这是首次在全国层面,专门对发展农村养老服务作了总体性、系统性的部署。

各地也在积极探索符合农村实际的养老模式。

浙江省推出的“邻里互助”养老模式已经在多个村庄落地。低龄老人通过照顾高龄老人获得政府补贴,既解决了养老服务人员不足的问题,又为低龄老人增加了收入。

四川省试点的“农村养老驿站”则为老人提供了日间照料、餐饮服务和文化娱乐活动。

王守仁听说邻县就有这样的驿站,老人们可以在那里吃饭、下棋、看电视,还有志愿者定期来组织活动。

让王守仁感到欣喜的还有快递服务的普及。

村里通了快递后,儿子和女儿经常网购东西直接寄到家里。“有时候是一件新衣服,有时候是一箱牛奶,还有一次居然是个按摩仪。”每次收到包裹,王守仁都会在电话里埋怨孩子们乱花钱,但挂掉电话后会高兴好几天。

他特意把孩子们寄来的东西都收在一个箱子里,有老伙计来串门时,就会拿出来“炫耀”一番。

2023年,国家出台《关于推进基本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意见》,首次明确基本养老服务的内涵和范围,提出到2025年基本建成覆盖全体老年人的基本养老服务体系。对王守仁这样的农村老人来说,这意味着未来的养老将更有保障。

最近,王守仁从村干部那里听说了一个新词——“农村养老服务体系”。村干部解释说,这是要把家庭养老、社区养老和机构养老结合起来,形成一张覆盖所有老人的保障网。虽然王守仁不太明白这些专业术语的具体含义,但他能感受到生活正在一点点变好。

傍晚时分,王守仁和几个老伙计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闲聊。话题从过去的艰辛转到现在的变化,再谈到未来的期盼。

“听说以后每个月都有志愿者来村里给老人理发、剪指甲,还说要在村里建个活动中心,里面有图书室和棋牌室。”王守仁说,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入推进,养老保障体系的不断完善,王守仁相信,不久的将来,他和老伙计们能够安享更有保障、更有尊严的晚年生活。

虽然儿女不在身边的日子依然难熬,但至少,他们不再是被遗忘的群体。

(王守仁,冯春常为化名)


政策引领下的农村互助养老

《法治周末》记者 高原

如何应对农村养老困境,保障农村老人的生活质量,提升幸福感?

面对农村超过1.3亿老年人中留守比例超50%的现状,国家近年来连续出台政策推动互助养老模式创新,为破解农村养老难题提供中国式koko官网下载的解决方案。

“60后”帮扶“80后”

清晨六点,65岁的李桂英就起床了。她利落地生火做饭,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隔壁82岁的王老伯准备早餐。王老伯腿脚不便,子女都在外地打工,自从村里开展互助养老以来,李秀英每天都会为他送去热乎乎的早饭。

“看着老王大哥能吃上口热饭,我心里也暖和。”李桂英说。在这个位于山西中部的村庄里,像她这样的互助养老志愿者还有二十多人。

这是近年来广受关注的“农村互助养老”模式的一个缩影。在农村养老服务供需矛盾日益突出的背景下,互助养老服务正被放到更加重要的位置上。

农村互助养老是一种什么样的形式?能否成为农村养老破局之举?

“大家互相帮忙,一起吃饭、一起干活、一起娱乐,农村老人也能享好福。”李桂英说,她所在的村庄在2024年就成立了“互助养老合作社”,合作社由村集体牵头成立,组织村里的老人“抱团养老”,解决农村养老资源薄弱的问题。

她介绍,由村里的低龄老人组成“互助服务队”,帮高龄、失能老人买菜、做饭、打扫卫生,资金来源主要是村集体补贴、社会捐赠和老人少量交费。

李桂英说:“每天早上互助服务队的低龄老人会上门看望高龄老人,帮他们测量血压,中午大家在养老中心一起吃饭,饭菜由服务队轮流制作,保证营养均衡,下午一起在活动室下棋、聊天、唱老歌,傍晚服务队送高龄老人回家。”

最开始,互助养老的雏形源自老人们自发的互助行为,后来村委会将之规范化:将全村老人分成十个互助小组,每组由一名相对年轻的老人担任组长,负责日常联络和互助安排。每周一上午,组长们会到村委会开会,汇报上周情况和本周计划。

“最开始就是互相看看门,后来慢慢发展到帮忙买菜、做饭、送医取药。”李桂英介绍,这个模式已经形成了较为成熟的操作规范。

最让老人们感到暖心的是“爱心食堂”的设立。由于独自做饭不便,村里利用闲置的校舍改建了一个食堂,由5名低龄老人轮流做饭,就餐老人每餐支付3元钱。“不仅省事了,还能跟大家说说话,比一个人吃饭香多了。”李桂英说。

目前,食堂每天为三十多位老人提供午餐,对于行动不便的老人,志愿者还会送餐上门。

现实困境

不过,农村互助养老的可持续性也日渐受到挑战。

资金不足是最突出的问题。虽然有一定补贴,但远远不能满足实际需求。“水电费、食材费、设备维修费,处处都要花钱。”一位村干部向《法治周末》记者坦言,“上级补贴只够基本运营,想要发展得更好,还差得远。”

以爱心食堂为例,每天三十多人就餐,每人每餐3元,一天收入约100元,但实际成本在200元左右,差额部分需要村委会从其他经费中补贴。“长此以往,难以为继。”上述村干部说。

据中国老龄协会《中国农村互助养老研究报告》介绍,资金来源包括政府、基金会、村集体、抱团共兑等。但在各级财政普遍吃紧的状态下,政府拨款不稳定,多地互助养老将希望寄托于外部的社会组织支持。

人员稳定性也是个大问题。

最初参与服务的低龄老人大多年事已高,自身健康情况也不乐观。“去年我们还有8个能服务的,今年就剩下5个了。”李秀英说,“说不定哪天,我也需要别人来照顾了。”村里曾经尝试招募年轻些的志愿者,但大多数中年人还在为生计奔波,无暇参与志愿服务。

此外,服务质量参差不齐、缺乏专业指导、应急处理能力不足等问题也制约着互助养老的发展。最棘手的是医疗护理问题,老人们普遍患有慢性病,需要定期服药和健康监测,而互助养老难以提供专业的医疗照护。

互助养老待完善

上述“60后”帮扶“80后”模式,不仅有效缓解了村庄内部养老服务供给的短缺,其价值也获得了国家层面的关注与认可。

随着农村老龄化程度持续加深,传统家庭养老功能逐步弱化,这种强调邻里互助、老老相助的养老形式,正从基层的自发探索逐步上升为一项重要的国家养老策略。

2019年,民政部发布《关于进一步扩大养老服务供给促进养老服务消费的实施意见》,明确提出“广泛发展互助式养老服务,采取社会捐赠、老人自筹、村民互助等方式举办农村幸福院和养老大院,实现可持续发展。”。

2011年,“新型农村互助养老”概念首先在国务院《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建设规划(2011-2015年)》中出现。《规划》“功能定位”部分提到:“在农村,结合城镇化发展和新农村建设,以乡镇敬老院为基础,建设日间照料和短期托养的养老床位,逐步向区域性养老服务中心转变,向留守老年人及其他有需要的老年人提供日间照料、短期托养、配餐等服务;以建制村和较大自然村为基点,依托村民自治和集体经济,积极探索农村互助养老新模式。”  

2022年2月,《“十四五”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》提出,以村级邻里互助点、农村幸福院等为依托,构建农村互助式养老服务网络。各地方政府也相继出台实施细则,给予财政补贴和政策支持。

2024年12月通过的《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养老服务改革发展的意见》指出:“发挥乡镇(街道)区域养老服务中心带动作用,采取‘中心+站点’等方式,大力发展嵌入式社区养老服务设施、互助性养老服务站点……”   今年,中央一号文件再次点题“村级互助性养老服务”。

同时,多位学者、官员呼吁通过立法来对农村养老进行顶层设计,明确政府、社会、家庭和个人的权责边界。

据记者梳理,1996年,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出台,规定“老年人养老主要依靠家庭,家庭成员应当关心和照料老年人”。2018年,该法第三次修订,相关表述调整为“老年人养老以居家为基础,家庭成员应当尊重、关心和照料老年人”。

不过,现行老年人权益保障法距上次修订逾十年,其条款多基于城市,缺乏对农村现实的针对性回应。

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理事长于建伟建议,应尽快启动该法修订进程,并明确赋予村委会、基层老年协会及社会组织的法定照护资格,补足当前农村监护责任空置的制度缺环。

上海交通大学教授范进学也认为,多数养老制度仍停留在政策与文件层面,法治化程度不高。应构建完善三级农村养老服务法律体系,专门制定农村养老服务法,以回应村庄治理实际。

目前,养老服务立法已经列入十四届全国人大立法计划。  


“农村养老需从养儿防老到互助养老”

——专访中国老龄政策法律研究所所长任际

《法治周末》记者 高原

随着农村老龄化程度的加深,少子化、空巢化问题以及农村生产生活条件的约束,农村家庭养老的现实基础正在动摇。

为了解农村空巢老人生活现状,中国老龄政策法律研究所所长任际和她的团队走访了西北地区、华南地区、东北地区以及京津冀4个地区,《法治周末》记者就此对任际进行了专访。

《法治周末》:在您调研的过程中,了解到农村养老服务与城镇养老服务有什么不同?

任际:我国农村老年人口基数大,失能、半失能和空巢老人多,农村养老尤其是留守老年人的养老面临诸多现实和难题。

一是由于历史原因以及不同的发展差距等因素,这部分老年人的总体经济水平往往与城市或者城镇有很大差异;二是在农村的留守老人由于其作为农业人口中较为特殊的群体,养老的现实要求与城市或者城镇也有很多区别;三是涉及财政预算和公共福利领域的城乡不同,支出效果也是明显不同的。这就形成了农村与城镇的老龄化问题的不同koko官网下载的解决方案。

《法治周末》: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?

任际:首先,农村大量人口外流,很多农村家庭逐渐出现“空巢化”,留在农村的老人在获取基本生活照料、医疗保障、精神慰藉等“生命尊严”资源上处于明显弱势。

二是数字鸿沟影响了农村养老服务分配的可及性。科技赋能的智慧养老是养老发展趋势,但目前大部分农村老人面临“不会用、用不起、不敢用”智能设备的困境。因此,数字化在提升服务效率的同时,也可能将部分老人排除在外,形成新的“服务壁垒”。

《法治周末》:农村的失能老人是如何被照护的?与城镇失能老人的照护有区别吗?

任际:一是传统家庭照护失灵。农村失能老年人“无人可依、无力承担以及技能缺失”;二是社会保障阻碍。长护险试点还没有推广到农村,而农村敬老院拒收或对失能老年人照顾不周。

《法治周末》:您如何看待目前农村的“养儿防老”现象?

任际:从历史看,我国农村养老方式长期以来形成了以家庭养老为主的基本方式,也形成了“养儿防老”的口号。在这种方式中,养老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农民依赖的土地,农村留守老年人可以通过土地,获得养老的主要经济来源。但现在在农村,这一传统是岌岌可危的,在调研中,很多老年人告诉我们:“养儿不但不防老,还成了他们外出工作的负担。”

城镇化增加了大城市对土地的需求,留守老年人如果“失地”,可能会导致所依赖的养老收入无法实现,同时老年人劳动能力下降,城镇化土地出现闲置,也会形成养老的经济困境。

因此,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外出务工,老人开始独自生活,城乡结构开始发生变化,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在新时代下面临着重塑的问题。

其次,低生育率也改变了过去传统家庭养老的基础。传统的多子多福逐渐被少子化取代,代际支持弱化、经济的压力也在消磨着传统的孝道。

我认为“养老防老”面临着转型,要从传统的“养儿防老”到“共老”(农村互助养老),乡村振兴助力产业回流,青壮年人口回乡;还有就是需要村民自治和社区共治激活农村内生力量,如农村养老互助基金,低龄活力老人照顾高龄老人等方式;最后是科技赋能的智慧养老,改变“养老防老”单一支柱,重建农村养老文化。

《法治周末》:您如何看待农村老人的空巢化?

任际:农村老人的空巢化首先表现在空间上的孤独,农村部分老年人分散居住造成了服务的可及性不足,比如,农村老年人去卫生所路途远,还有就是精神生活贫瘠,文化生活不丰富;二是经济上的障碍,农村养老保障不到位(根据生活状况调查,农村老年人可支配收入不足300元);三是社会系统性的照护不足,比如,家庭功能弱化后,村民自治组织没有补充。

《法治周末》:目前我国的农村养老保险发展情况是什么阶段?保险三大支柱怎样向农村老年人倾斜?当下农村老年人以居家养老为主,怎样让他们享受到城镇老人社区居家养老的政策和待遇?

任际:当前我国农村社会养老保障或者养老保险能力还比较弱,尽管农村的老年人社会保障覆盖率有提高,但是保障水平依然不高。比如,目前有70%的城镇老年人依靠养老金生活,而农村的这一比例仅有10%。

因此,纾解农村养老难题需构建“法律保障 政策支持 社会参与”的协同机制,建议完善农村养老专项资助,政府加大对农村养老的财政支持,从保险、财税、服务等领域,重点解决农村老人照料缺失和医养资源不足等突出问题。

责编:戴蕾蕾

——法治周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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