​儿童独立研学营：被憧憬与被担忧的-koko官网下载

“有部分机构为降低成本，减少持证教练数量，用志愿者或专业学生替代，原本需3名持证教练的团队，可能仅配备1名持证教练，还有机构在宣传时展示资质完备的人员，实际带队时却私自更换”

《法治周末》记者 高原

夏日的清晨，火车站入口处，8岁的乐乐紧紧攥着比自己还高的行李箱拉杆，没有回头看身后的父母，而是兴奋地和小伙伴交换着对未知旅程的期待。

这是一场没有家长陪伴的“远征”——为期五天的森林探险独立营。母亲美兰有些担忧，手机里那份23页的安全协议，是她此刻全部的心安。

这个暑假，全国有超过百万名像乐乐这样的孩子，背上行囊，加入了名目繁多的“儿童独立营”。

据《法治周末》记者了解，儿童独立营价格不等，有几百元的日间营，也有数万元的海外营，项目包括山野徒步、生存挑战、科技研学、文化探访等，机构宣传的“放手成长”，成为不少家长下单的重要动力。

不过，“独立研学营”火热的背后，却存在机构鱼龙混杂、安全缺乏保障等问题，这阵突如其来的热潮，卷起的不仅是商机，更是一场关于儿童研学安全的考量。

“找到好的独立营需要运气”

这是美兰第一次放手让孩子单飞，在这之前，美兰对比了一个多月才最终选择了一家她认为最安全的机构：“比如，线路里有很小众的景区、丛林探险，我就不会去，因为担心不安全。我也会问机构这条线开了多少年，只运营了两三年那也不行，因为怕他们没经验。”

除了优选研学路线，美兰也会检查带团者的资格证：“我的要求是，带队者至少有一个人有急救证、领队有导游证、机构得有旅行社资质、生活老师最好有教师资格证……”就这样一家一家地咨询比对，美兰才选到了一家自己心仪的研学机构：“但这样也很累，市场上广告太多了，家长们只能拿着放大镜去选机构。”

让美兰庆幸的是，自己给孩子选择的独立营认真负责，孩子回来后表示自己很喜欢，明年还想继续参加，不过，看到大理男童走失的事件，美兰觉得心有余悸。

“明年可能不会再给孩子报独立营了，万一碰到不负责任的带队老师呢。”美兰说。

北京市东城区的家长冯娟也曾想过给女儿报独立营。女儿对历史感兴趣，但是她也深知很多独立营存在不规范的情况，于是，在女儿上课的培训机构里，冯娟给女儿报了“国子监半日单飞营”。

“说是半天，实际上只有两个小时，费用要498元。”冯娟说，但是因为有该知名机构背书，冯娟觉得应该物有所值，不过，接下来的沟通，让冯娟觉得“不是那么回事儿”。

直到开营前的下午，才有工作人员和冯娟联系，让冯娟开始有些不放心的是，对方提醒冯娟要提前给孩子买好门票。“18岁以下不都免票吗？我当时很奇怪，反问了那个工作人员，对方坚持说要买票，过了十分钟又说不需要买票。”冯娟回忆。

这让冯娟对这个独立营的信任度大打折扣，本来宣传页上宣传领队老师经验丰富、北师大教育学毕业等，可是连儿童是否需要买票都不清楚，说明带队老师也是第一次去国子监，冯娟不敢想象如果把孩子放在独立营里会发生什么不安全的事件，就联系客服退了这个独立营。

冯娟坦言，能找到一个靠谱的独立营真的是需要运气，不是价格高就一定好。

指导师专业性存疑

近年来，随着家长对孩子综合素质培养的重视，夏令营、研学团市场呈现爆发式增长。

艾媒咨询数据显示：2023年中国研学游行业市场规模达1469亿元，预计2028年将突破3000亿元。然而，在市场繁荣的背后，监管缺失的问题日益凸显。以此次儿童大理走失事件为例，涉事夏令营虽声称具备相关资质，但其实际运营过程却疑点重重。

2016年12月，当时的国家旅游局发布的《研学旅行服务规范》提出，应至少为每个研学旅行团队配置一名“研学旅行指导师”，负责制定研学旅行教育工作计划，并提供研学旅行教育服务。

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的新职业定义指出，研学旅行指导师是策划、制定、实施研学旅行方案，组织、指导开展研学体验活动的人员。

记者搜索发现，网上关于“独立营”或“单飞营”的广告层出不穷，但并不是每个研学团都有专业的指导师。

在招聘网站上，多个平台近期发布过“研学助教”“夏令营助教”等职位的招聘信息。

其中，有不少机构招聘的都是兼职岗位，薪酬最低的只有150元一天。在职位要求上，部分岗位显示“经验不限”，还有的也仅注明“有儿童类活动或运动类课程执行经验优先”，并未严格要求具备相关专业资质。

不过，河北省一家研学机构的负责人陈梦告诉《法治周末》记者，很多研学项目层层分包，代理机构寻找的老师也是临时组队，“这些机构的老师、领队的资质无从审查，有些之前是做户外的，有的是做教育咨询的，甚至有些是没有经验的从业人员”。

“还有些（或者说很多）研学旅行指导师并不是相关专业毕业的。”陈梦介绍。

而就算是已经拿到研学旅行指导师资格证的从业人员，其含金量也存疑。记者在百度上搜索“研学旅行指导师”，“研学旅行指导师证书报名入口”的字样就出现在了网页上端，而很多机构会在kokokoko官网下载官网下载首页标注自己为“全国统一报名入口”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培训机构表示对研学旅行指导师证的报考者学历没有要求，考试时间根据报考人数而定，人数够了就会组织一场考试。

陈梦表示，虽然2022年有了研学旅行指导师的新职业公示，但证书的含金量与真假很难辨别。因此，她们在面试时，还是会优先选择有教师资格证的应聘者。

美兰也表示，给孩子报森林探险营的时候，就有同事提醒过她在户外参加“独立营”可能存在诸多潜在风险。

“比如，孩子缺乏经验易摔伤崴伤，如果没有专业人员及时规范处置，可能加重伤情；下雨天会导致路面湿滑，对装备要求也更高，普通跑鞋在湿滑山地易打滑。”美兰说

美兰所报的独立营同时配备了研学内容导师与户外运动教练，并且承诺教练需根据队伍规模，在首、中、尾等关键位置确保人员安全。

美兰很幸运，机构按照合同履行职责。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。

“有部分机构为降低成本，减少持证教练数量，用志愿者或专业学生替代，原本需3名持证教练的团队，可能仅配备1名持证教练，还有机构在宣传时展示资质完备的人员，实际带队时却私自更换。”陈梦表示。

陈梦建议，家长在选择“独立营”或“单飞营”时，在报名前要求机构提供带队人员的资质信息，核对人员与证书是否一致，出发前再次确认带队人员是否跟之前提供的信息一致，避免“货不对板”。

从业多年来，陈梦见到过不少户外研学市场的混乱局面。“有的机构存在超范围经营的问题，产品也缺乏专业教育设计，孩子参与后收获寥寥，甚至可能沦为‘打卡式体验’。”

对研学执行机构尚难有效约束

云南研学实践教育研究院副院长武志斌告诉记者，研学属于“文旅 教育”的跨界业态，其法律属性界定模糊——究竟属于强调公益的“教育服务”，受教育相关法律法规约束，还是侧重经营的“旅游服务”，受旅游法约束，目前尚无明确法律定论。

“各地政策差异较大，2016年教育部等11部委联合发布的《关于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》也没有给出明确定性。”武志斌认为。

他介绍，通常情况下，研学机构主要提供两类服务：一类是提供研学资源（也就是研学基地），另一类是负责具体执行研学活动。

“在大理儿童走失事件中，涉事研学机构承担的就是执行服务这一块。”武志斌说。

他表示：“教体部门在组织研学基地评定时，设置了较高的门槛，提出了严格的要求，对从事基地运营的企业约束效果较好。然而，对于负责研学活动执行的机构，除了要求开展研学旅行的机构必须具备旅行社资质外，目前还没有明确的准入标准。这就导致对这些执行机构既难以形成有效约束，也很难实施有效监管。”

陈梦进一步说：“如果要做研学旅行，那就必须得有旅行社资质，并缴纳保证金；如果只是城市内研学活动，如一些公园、科技馆等，不涉及交通住宿问题，则只须具备户外拓展资质和露营地服务许可证。”

不过，陈梦坦言：“因旅行社资质很难获取，所以一些私人机构想操作研学旅游，就会找旅行社进行挂靠，而家长往往不会去考察机构背后的经营主体，也就很难发现是旅行社自己的研学机构，还是私人挂靠的。”

在研学热潮之下，部分教培从业者因具有教师资格证，也有教学经验，所以转向做起了研学旅游。“比如，他们作为个人想带队研学，也会成为旅行社的兼职人员。但实际上一名真正的研学带队者，还应该具备如研学实践指导证书、户外教育引导员证书、研学旅行指导师证书等。”

不过，面对乱象，各地正以数字化手段突破监管瓶颈。

今年3月，广东省梅州市研学管理服务平台上线，实现教育部门监督管理、研学课程开发、基地管理、学生评价等全流程的数字化管理；6月，山东省日照市研学实践管理平台正式上线启用；8月，安徽省“皖美研学”数字化服务平台2.0正式上线，进一步加强对研学旅游的监管和服务……

国家也出台了一系列政策，进一步规范研学旅游市场发展。

今年5月19日，经文化和旅游部批准，《研学旅游服务要求》等3项旅游行业标准正式实施，对关键指标进行量化并细化相关具体规范。

比如，在课程设计、人员配置方面，该《要求》提到，“应针对青少年身心特点和成长规律合理安排旅游线路”“承担研学指导岗位职责的人员与参与者配比不低于1：30”；“对研学旅游线路中的交通食宿、基地、营地进行实地勘察，排查安全隐患”“应确保餐饮经营者建有食品留样备查机制”“应确认距住宿地车程30分钟内有可提供救治的医疗机构”……

（乐乐、美兰、冯娟、陈梦均为化名）

责编：肖莎